南山嘉钰

若水君之

（原名《荒唐的城堡》）

若水君之

我的名字叫雏斯，是童话王国里一座城堡的主人。

和其他城堡主人不同的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黑布遮面。明明能看，却只能去听，通过声音判断是否有人来。

每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总会有人准时来到我的房间。由他们牵着我的小手，先去有浓烈香水味的洗漱间，由他们帮助如厕梳洗；再去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饭香的餐厅，由他们一口一口将饭喂到我的口中；随后牵着我的手去散步，让我感受花园里不知名的那些花朵的香气，感受阳光的温暖……

总之我一天的生活都像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一样，每次我茫然无措的时候都会有一双手伸出来，带领我去我应该去的地方，准确地说，是他们希望我去的地方。

年幼的时候，出于对安全感的渴望，我习惯于跟随着他们。在我看来反正是家中的佣人或者亲戚，不会对我做什么。但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有些事情越来越奇怪：带我去各种地方，帮我做很多复杂事务的那个人，或者说那群人，从来不对我说一句话；而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见过爸爸妈妈的声音。这让我开始害怕，有的时候会故意不和那双牵着我的手合作，有时挣脱开往相反方向跑，有时站在原地不动。但都被那个人加大力道，强行带走。

此刻我在那双手的钳制下冷汗直冒，浑身像是被投进了冰窖般颤抖不止。

你是谁？是我的爸爸或是妈妈吗？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要为我蒙上黑布，帮我做事？让我有视力，却无法睁眼看世界；有双手，却无法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于是我那天做完一天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回到房间就开始找我门上的锁，却怎么摸也摸不到。我睁开眼睛，眼前却还是漆黑一片，这块遮眼的黑布，有些过于密实了。

我趁着没人发现想把黑布取下来。然而这块黑布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既找不到固定它的活结，又不像是贴上去的。无论怎么撕扯，它都固定不动，而且有一种越缠越紧，勒得人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无奈我只能继续摸索，摸到一个类似于小旋钮的东西，拨了一下。

仅仅是拨了一下而已，立即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推开门，十分用力地把我推到床上去，我打了一个趔趄才勉强坐在床上。这一下很重，感觉我的脚踝都扭到了。

我放声大哭，然而他们还是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了重重的关门声，其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他们对我的举动，时而把我尊作主人，时而把我贬为贱人。

我，雏斯，究竟是什么人？

我疯狂地撕扯蒙住我眼睛的黑布，并且疯狂敲击墙壁，发出泄愤一般歇斯底里的呐喊。

然而并没有人来回答，按照他们的想法我一天的事情做完了就是应该乖乖睡觉。一番折腾无果后，我也应该去做这件在他们眼中有意义的事情。

在我妥协于命运之前又重重地敲了一下墙壁，偶然发现我敲打的那堵墙壁是中空的，贴近了还能听见有人用细细的声音说话。

那声音和我平时听到的声音不同，我确定是说话的声音。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又对着刚才的那堵墙“笃笃笃”地敲了三下。

那边隔了一段时间传来了同样的三声，伴随着那三声的，还有一个细小但动听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王子在我的面前说话。

“小少爷，我叫西叶海·缀姆，您叫我小叶或者西叶海都行，我这边是仆人的房间，不方便过去，等我请示了大总管过后，就可以天天过去找你，在此之前，我们先敲墙壁联络吧，三下是可以，六下是不准，两下是出去玩，四下是我来找你……”小叶偷偷制定着只有我们才能听懂的暗语。

我知道他看不到，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敲击了三下……

对面也敲击了三下……

就这样你三下我三下乐此不疲。忽然听到粗重的一声“西叶海，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之后，响起了推什么沉重东西的“吱吱”声，之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对我来说是不小的喜悦，我每天都等着西叶海来找我，但每天早晨扶我起床的，都是那双冷冰冰的手。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那个叫西叶海的人，给了我希望，让我在面对那双冰冷的，替我包办一切的手的时候，也能坚持。

可是他始终也没来……

直到那一天，我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我。

“雏斯少爷，我是西叶海。”

我愣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这么多天，他都没有来，我不相信眼前的是他。

对面沉默良久，又用力牵住了我的手“西叶海愿听命于主人。”

我兴奋地感受他手掌的温度，牵着他的手在草丛中奔跑，他捉了小蝴蝶放在我的手上，让我感受到蝶翅那微微的颤抖。在餐厅时他没有伸手帮我，而是让我拿起刀叉亲自享受切牛排的感受，亲手尝试用羹匙舀起一勺汤。

起初，我笨手笨脚，切牛排不小心就会把手弄伤。喝汤也总是会把汤泼在桌面上，甚至泼在自己身上，但西叶海始终告诉我“加油，做得很好，要坚持。”即使我做的很慢很慢，很差劲，他也耐心地劝我“不急，慢慢来。”寂静无声的饭厅里只可以听见他的声音。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我终于可以在蒙眼的状态下准确无误地切牛排，把汤送到自己的嘴里。；吃完饭可以自己把嘴巴擦干净，自觉地做洗手等事情。但是蒙眼的黑布始终没有打开。

我问西叶海，我明明有视力，为什么不能见到光明？还有，我的父母是谁？

西叶海言语闪闪烁烁，他说，他要先教我如何适应黑暗，才能走向光明。而父母，则是不能说的秘密。

只是我明明是可以见到光明的，为什么要适应黑暗！别的孩子都可以享受父母的关爱，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吼他，摔东西，訾骂他，可他只是把东西默默捡起来，之后退到一边，一言不发。

我再摔，他还是如此。

他冷静得可怕，我摔得再激烈，也听不到属于他这个年龄孩子的哭声。

我决定，不伤他的心。

渐渐地我适应了这个环境，在黑暗中与在光明中一般无异。在哪个角落，有哪个东西，我都一清二楚。

这时西叶海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握住我的双手。

“闭上眼睛，默数三个数，你想看到的一切都能看见。”

我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蒙上眼睛还要把眼睛闭上，但想了想，还是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待我默数过三个数，睁眼，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奇：

房间是古朴的中世纪风格，床上挂着防蚊用的，薄如蝉翼的白纱蚊帐；室内的家具都是用实木做的，敲上去声音浑厚，连细微的纹路都可以看得到。每一个年轮，都可以说明那棵古树的年岁。

西叶海还像从前一样，拉着我的手奔跑到草地上，我看到真正的草地，那一个个绿油油的小天使在迎着风摆动。西叶海则指着花丛中的花向我介绍“这一簇是金盏花，那一簇是紫罗兰。”

我兴高采烈地走过去，蹲在花丛中近距离地嗅闻花香。每种花都有她自己特别的香味，只有紫罗兰，我怎么闻，都闻不到她的香味。

“传说紫罗兰曾经有很浓醇的香味，第一任紫罗兰花妖贝希特容貌倾国倾城，被王子看中。只可惜被其他花妖嫉妒，以给王子惊喜为理由，让她化为花形，再以贝希特受伤的拙劣理由，将王子骗入茫茫花海之中，心焦的王子没有见到贝希特，急得到处去找，竟一脚踩扁了紫罗兰。紫罗兰为了让王子不忘记她，把香味全留在了王子脚底。从此今后每一朵紫罗兰都没有香气。”

说过这些的西叶海有些伤感。他再次叫我闭上眼睛，说有礼物要送给我，顺便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话音刚落，他就一个人走进那片紫色的海洋。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却再也没有听见他呼唤我的声音。

只有地上那一朵被风吹起的紫罗兰，告诉我，他曾经想过要唤醒我。

我拾起地上的紫罗兰，一遍一遍呼唤着西叶海的名字。

然而，始终没人应……

我想起他讲的故事，应该就是离别前的赠言。

他教会了我所有的东西，最终把那一切的香气，留在了我的脚底。

只是他这样默默离去，我的父母是谁，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那天晚上，刚刚见到光明的双眼还有西叶海的消失这两件事让我彻夜难眠。

就在我思考西叶海去哪里的时候，门口有一位身穿紫色衣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人进来，向我谦恭地施了一礼。

“小少爷，你醒了，都怪那个西叶海，解除了黑布遮面的魔法，今后你将一直生活在光明之中，而让你接触光明的西叶海，我们将不会轻饶。明天，大管家最信任的瑞乐蒂小姐将接替西叶海来侍奉少爷。我叫吉奥格拉菲，你可以叫我阿吉，传达完毕。”

眼看着阿吉面无表情地离去，我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我的父母在哪里，西叶海哪里去了？！”

他并没有回答，任凭他们的事情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而我，虽然见到光明，却只能接受冷若冰霜的瑞乐蒂，过着谜一样的现实。

——the end

人物表：

雏斯（truth，真理）

西叶海·缀姆（由姓想到dream，梦想；由名想到圣西门，傅立叶，海涅，都是追求自由的人，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思想和体系，让人十分佩服）

管家吉奥格拉菲（geography，地理，在这里引申为环境）

瑞乐蒂（reality，现实）

后记：

如果你的梦想还没有消失，请一定要留下他。

因为梦想消失，是一个很悲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