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嘉钰

若水君之

（从前的旧文，今天，据说是万圣节，是时候纪念一些从前的事情了）

作者：若水君之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

尤其是在一个人的时候，这寒凉还是会让人禁不住打颤。

我来到一座墓碑前，放下我手中拿着的鲜花。右手颤抖地扶在碑上，轻柔地抚摸你的名字，似从前般温和亲切。

而你的手，此刻也穿越了天地之间不可能跨越的距离，与我紧紧相握。那一瞬间的心手相合，仿佛已渡千年。

在泪水中，我想起了那段忘不掉，却不愿再想起的时光。

我常常习惯于叫你纳兰若。

但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的名字还叫小楠。

你总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时不时地拿出铅笔在墙上画出一道一道的黑印。

在众多阳光的笑脸中我看到了你的不同。你的眼神总带有一丝丝的忧伤。

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我只知道我要借助信仰的力量帮助你，让阳光得以照进你的心田。

因为我的家中有信仰基督的传统，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戴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项链。

也许是我的十字架勾起了同学们的好奇心。那时总有一个男孩有意无意地去拉拽我项链上的十字架，开始是轻轻地拉，后来看我不说话，他的力道居然越来越大了。

有一次我正在打水，突然就被他扯住十字架飞速地跑。那种力道之下，大人都有可能窒息，更别提小孩子了。

面对这样没有常识的同学我心中有掩饰不住的愤怒。我使劲用手把他的手剥开来。说：“你这样做很有可能勒死人的知不知道，而且如果你做完别的事，不擦干净手就摸十字架，对神是很不尊敬的。”

我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也没有生气，可是他却哭着跑开了。从这一刻起，我成了他们眼中最不受欢迎的人。

每天早晨我刚刚来到学校，同班的同学不是和我打招呼，而是伸脚绊我。有几次都趴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刚刚推开班级的门，就会有不知何处来的拳头一击而来。随后，门就会“砰”地一关，留下我一个人耳朵嗡嗡直响。

在我上课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他们坐在下面故意咳嗽、打喷嚏、嬉闹，时不时地还加上两句“智障”。

他们还会在流动红旗评比前在我的凳子下面撒上碎纸片，之后说是我影响班级流动红旗的评比。

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原本，我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可是后来被他们带得对我开口闭口就是“傻子”。和他们一起对我开着出格的玩笑。我想逃，却无路可逃。渐渐地话也不敢说，课间也不敢出去，连上学心中都在连声拒绝。

在教室前面的时候，我总是能瞥见你的表情。你只是坐在后面冷笑，不参与他们的游戏，也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

也对，就连老师现在都天天点着我的太阳穴说我是傻子，我又怎么能怪你呢？

在这种情况下你能这样也是必然的。

我开始后悔我之前的想法，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帮助你？

然而我的忍耐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变本加厉。

那位拽我十字架的男生纠集了从前和我很好的一位女生，还有我同桌的男生一起等候在我放学的必经之路上，向我索要钱财。

看我说身上没有钱，他们就想翻我的书包。那天刚好在下雨，我又着急回家，就没有答应。

没想到那个曾经拽我十字架的男生居然用同样的方法一把扯下我的书包，和我的同桌一起把我推到泥坑里。我还没等站起来就被那个曾经是我朋友的女生用带着小跟的鞋踩在我的脸上。

“你不是长得漂亮吗？今天不掏出钱来就让你毁容，钱呢？快交出来！”

那一刻四周都没有人，我感觉我就要死了。没想到在书中被描绘得那么好的小学，也会有这样的残暴与欺凌。

恍惚中我听见有人说：“没想到你们的妈妈让你们上学就是做这个的啊！要不要我替她来教训教训你们！”

接下来的时间，只能听到打斗的声音，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血从我的鼻子里流出来，那一刻我似乎已经听到了天国的召唤。

没想到我再次醒转，那时我就躺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旁边就是坐在电脑桌前的你，手上戴着那有两颗尖牙的鬼头戒指。

从那一天起我和你成为朋友，开始了解你的内心。

我发现你也不是那么阴暗的女孩子。虽然你眼中的恨意仍然无法抹消，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鼓励我。让我敢于面对学校，面对自己。

我也觉得这个世界有奇迹。本来想办法要改变你的我，最后居然被你所改变。因为有你，我的脸上又出现了阳光的微笑。

初中时我们因为成绩差异没有在一个班，但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爱好，放学时我们经常约在一起回家。

就在学校门口的报刊亭。我们看到了《天众龙众》这部小说，你十分欣赏里面的小和尚纳兰若，就为自己取了“纳兰若”这个代号。从此，纳兰若这个名字就属于你了。

偶尔你还是会问我“你恨小学时那些人吗？”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都会低下头，用手掐紧衣服好一阵才说“饶恕他们吧，也许他们也是不懂得。”

“其实你并没有想过饶恕吧，你的动作就出卖了你，其实人间就是这样，你越想着饶恕，他们越会认为你攻击力不强，从而千方百计地攻击你……”讲到这里她勉强地笑了一下“……从而让你更加恨，陷入一个死循环。这个道理小孩子都明白，所以我到现在一直都戴着这个。”

你手上扬着的是你一直随着手的大小进行调换的鬼头戒指。

也许那两颗尖利的牙，就是你心中的保护伞吧。

因为信仰的原因，我当时并不想相信你说的话。接了一句“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放下吧。”

我们一起走了很长时间，到了该分手的那个巷子。她扶住我的肩膀。“以后不要叫我小楠啦，叫我纳兰若，般若的若，从你刚才说的话我明白，般若酒的清冷，一定会洗刷人们心中难以忘却的恨。妙妙，谢谢你。这个鬼头戒指就送给你了，希望你以后好好保护自己。”

你的身影渐渐远去，只有我还愣在原地。

其实，我更应该谢谢你，我是一开始希望，借着信仰的力量来改变你，保护你；但后来，更多的是你保护了我，让我免遭伤害。

现在想起家长们说你是坏孩子的话，我瞬间想到了《白蛇·缘起》中的一句台词“两条腿的恶人多的是，长条尾巴又何妨？”

虽然长大了不能够这么想，但这也是我们当初所经历的那段事实吧。

可当时我还小，一直看不懂你眸中的忧伤。

手忽然碰到一根尖刺上，流出的鲜血让我意识到，我还存在，你却已离去。

身为你的朋友，我很抱歉。因为我最后一刻才知道你不是不学习，也不是坏孩子，只是身体上的病痛让你难以承受。

你当时眼眸中的恨，只是因为你想不通为什么你会是那万分之一的病孩子当中的一个？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关心你的想法？

为什么他们都把你当坏孩子，只有我和唐飞把你当真正的朋友？

你装成那副坚不可摧的样子，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脆弱，那一天，你对我说，看到我被人欺负时的软弱，那一刻起，你就想保护我，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说起。

没想到我们当时的想法却是出乎意料的不谋而合，因为一颗相互保护的心，我们走到一起。

只可惜，到最后一刻，我们还没有看出来；而你最终也没有逃过死亡的禁锢。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

只记得我在护士把你推到那个冰冷的房间之前。

把鬼头戒指再次戴在了你的手上。

借着你的力量，我会更加勇敢地活下去。

就让鬼头戒指陪伴你一起在火中涅磐重生。

看着血从你的名字上滴下来，我将头俯于双足低头祷告。

愿我以我血荐你上天堂，让神的宝血洗净你，愿你在天堂里仍有微笑，明媚不忧伤。

恍惚中我想起在病床前和你的对话。

“小妙妙，我要是现在信主，还能够上天堂吗？”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知改悔，天堂都会收……说这些干什么，你会好起来的。”

“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也好像有信仰了，心中也没有那么多仇恨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信仰就可以和你去同一个地方了。”

我在泪水中抬起头，此刻风和日暖，阳光渐渐照过来。

似乎看见阳光中，是你在微笑。

也许你看到我能够自由地行走于社会，心里也是掩饰不住地高兴吧。

恰似天堂里那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