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嘉钰

若水君之

（这是一个关于心的故事，非虚构）

我，凌云志，四年之前有幸到R国留学，现在正是临近毕业，需要返校修改学术论文的阶段。本来想陪着父母再在家乡待上一段时间，满足父母的一些心愿。因为学业问题也不得不搁置了。

每次回到学校，都会感觉到一股只属于拥挤人潮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又不得不融入其中。而侥幸逃脱的，也会在另一个地方，被这特有的气息包围。

这种气息不是R国特有，在家乡的一线城市也很常见。仿佛走一步都会让人透不过气来。人潮拥挤的副作用就是竞争激烈，有朋友和我开玩笑说“在这里的就业季来到时候，千万别走墙根底下。虽然这里人的素质不允许高空坠物的事情发生，但是上面很容易掉下一个人来，又好巧不巧地砸到了你，连赔偿都不好开口的。”

R国的就业问题确实有目共睹，每年都会有因为就业压力而自杀的人群。起初看到新闻上的报道，我都会笑着评价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践踏自己的生命。可是随着毕业季的临近，我开始同情，甚至渐渐认同了他们的做法。

因为在那一天，只有我知道那个人是怎样从三十七层跳下，旁边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只有他的父母在人群的最中央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而我只能抱着我的书远远地逃开，因为我知道我上前去了也于事无补。帮不上任何忙，还会添乱。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走了，他的亲人哭得最伤心，讨厌他的人骂得最难听。而其他的人或许是朋友，或许是路人，要么跟着一起骂，要么像我一样，只会事不关己，顾左右而言他。

 

他的死亡在我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因为他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曾经暗恋的那位比我大一年级的学长。

也许你们听到我的自我介绍，都觉得有“凌云志”这样一个豪爽名字的，应该是一位洒脱的男性，但从我对这件事的介绍中你们可以知道我是一个女孩子。而且并非女汉子，有时候，在面对很多事的时候反而会懦弱到可笑。

车轱辘话总是会说回去，罢了，我还是说说我找工作的那些事吧。

 

还好当时在学校里，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他。我也决定暗暗地带着他的希望活下去。我一边写论文准备答辩，一边打印简历准备面试。我想好了，如果有幸能在R国谋到一个好差事，毕业之后就有工作，奋斗几年再把父母接来享受生活。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像我计划得那么好，那我简直就是女孩子中的事业典范，同学们中的成功楷模。

在接到面试通知的那一天我认真地为自己化了个妆，带着他未完成的心愿去迎接人生中第一次面试。满心欢喜的我没有想到第一次就是一个陷阱。

当我把学长未完成的心愿，连同他的压力一同背负起来的时候，才知道那有多沉重……

 

找工作的过程，后来越来越像推理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是在借用这些事实推断出当时学长的死因。这样的压力让我曾经一度想追随着学长的步伐而去，不再理会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

但是每次到了第二天我还是会啃一口干面包就搭上地铁，继续寻找工作机会。日光将人影越拉越长，我似乎看见学长的身影，还像过去那样温文尔雅、高大帅气；我却只能静静地站在远方，无法靠近，无法触碰，更无法牵他的手。最后只能看着他慢慢淡出我的视线，在我的面前逐渐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我的最后一次面试，是我非常喜欢，但是上面标注着只招男士的工作。我借助名字的优势报了名，还为此特地将头发剪成了一个中性化的短发发型。尽管如此还是让面试官们发现了我是女孩子的事实，结果也可想而知。

面对这样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剩下的一点点零花钱买了咖喱、圆葱和鸡胸肉，再配上冰箱里都要被我放烂了的两个土豆，做了一顿勉强可以吃下去的咖喱饭。

刚刚将饭菜上桌，还没等吃一口，妈妈就打电话过来，我借此机会把今天面试的情况说给她听。对面沉默片刻，就开启了絮叨模式:

“小志，就我上次说的那个邻居家的姑娘，她也是应聘只招男生的工作的。但是人家领导就让她参加考试了呀……现在公司五险一金交着，还有房有车，特别气派。”

我向嘴里填了一大口饭，佯装心平气和“是啊，人家很优秀，我这里吃饭呢，先不聊了。”

挂断了电话，我把这件事和闺蜜说，没想到她说的话更加伤人：

“你看，阿姨说得对嘛。这份工作还是有人找到的。但是你没找到，只能说明你能力不够咯。难道你内心嫉妒心泛滥见不得别人好？

我只能关掉了手机，不给任何人打扰我的机会，像小时候那样，看着星星，和星星说话。

什么时候人也能像星星一样天真无邪，即使被后世说成“众星捧月”，也没有任何嫉妒与愁烦。那真是人世间一大幸事。

我尝试着关灯睡觉，可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母亲和闺蜜的话……

“现在公司五险一金交着，还有房有车，特别气派……”

“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最后我看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僵尸逼近，他们往我头上套了一个大袋子。我拼命挣扎，却挣不脱。

这次醒来我睡意全无，眼睛睁得大大的，瞪了一夜。

我插上耳机，听着我早年存的重金属音乐。盯着闪烁的星星，直到太阳把她们取代。如果我当时可以照镜子，我想我一定面无表情。

 

 

眼前似乎出现学长的面庞，他笑着向我伸出手，好像要拉着我到什么地方去。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时而是光明大道，时而是无底深渊。

一个陌生的，讽刺的声音和学长在一起呼唤我“来啊，来啊，再向前走一步，你就解脱了……”

 

我想到那天学长纵身一跃，苍白无力地倒在地上。也许这些就是对我当时无动于衷做出的惩罚吧，即使我当时什么也做不了。

记得有一本书上说，人只要做了错事，就有报应。不管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统统会报应回来，直到你把一切都还清。

反正都是惩罚，不如让自己“开心一点”接受惩罚。我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丝冷笑。反正我再也不想做他们心目中的好学生，好孩子了。因为这个极端的想法我接触到了我从前从不涉足的游戏。

 

 

然而最后不知为什么，还是被父母以沉迷游戏无心就业的理由，带回了家乡。

离开R国的前一刻，是茫然无措的。为什么他们会固执地认为我玩游戏就一定会成瘾呢？为什么他们非要把我留到身边呢？

此时思考这些毫无意义，只能强行将头转过去，看着阳光穿过淡淡云雾，照射在飞机舷窗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我才想起我从前给自己的压力多么大，在那样的压力之下，我又怎么能够真正地发光发热呢？

也许，此时满足一下父母想让子女在身边陪伴的愿望也没什么不好。

我很庆幸我的家没有在我说过的一线城市，而是一个比较边远的小山村。正是这些为我带来了和出门在外不一样的感觉；这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还有清新明丽的空气，是人山人海，压力重重的R国给不了的。而那个唯一可以称为历史性建筑的民国时期大学旧址上标明的“西语”也比现在的“英语”，更加有年代感，少了些功利的味道。

我想起当初在没有决定去外国留学之前，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家乡的大学钻研英语。后来拗不过母亲，才会选择去R国留学。目前的状况，正好适合卸下包袱，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为了尽快实现我心中的梦想，我只能暂时不理会我家人希望我快点找到工作的想法。自己下定决心买了一些考研的复习资料，要趁着年轻努力奋斗。因为无论靠着谁，到最后编写整个人生传奇的，还是自己。

在背单词的过程中我爱上了记手账，用各种颜色的笔，把一天之中最值得纪念的事情都一一记录下来。渐渐地脑海中那个奇怪的声音远了，学习也能够更加集中精力。

学长的自杀，虽然时不时地还会想起，但我最终还是慢慢地尝试着，把他放下了。

对不起，你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像你生前时候那样和你打招呼。但你那坚强勇敢的样子，是我独家的记忆，也是我往后余生想要活成的模样。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温馨如初，美好如初。

只是岁月像山中的独木桥历经沧桑；又像桥下的潺潺流水，一生奔流到海不复回，所经历的事情虽然轮回往复，却终究不再是同样的一次。

田野里的老式风车吱吱扭扭地转着，伴随着流水声，组成一支我从没听过的优美乐章。

岁月静好，只是我们历经沧桑，不知不觉经历的事情已经如星汉一般苍茫。

虽然那些美好已成过去，但我相信，我可以塑造一个更完美的未来。